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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大师

来源:化拓教育网
图片来自互联网

哼哼大师其实就是个捡破烂的,不过他不同意这种看法,连叫他“拾荒者”,他也不同意。你如果和他争辩,他能讲出一套一套的东西,诸如环境保护和资源回收,磨练心智与安贫乐道的典故与大道理来。听说他以前上过学,还读过高中,县里最好的那所,不过刚要考大学的时候正赶上文革,于是就带着“饱满的革命热情”下乡去了。造化就是爱捉弄人,大师在乡下看不上农村姑娘,结果好几年没个归宿,高考恢复后,他又惨败给“新三届”,灰溜溜地滚回田地里。由于没结婚,没有户口,他就这样流浪了,哪好去哪,不过还是从没看上过哪个地方,一段时间下来在N市找了个棚户,于是他就这么安定下来了。

至于为什么叫他哼哼大师呢?就因为他那高得离谱的傲气。有一天,他路上看见一群乞丐盯着电视专卖店的橱窗,走过去,发现朝外的电视机屏幕正在放足球比赛。电视里黄头发的白人盘球突破耍得神乎其神,引得玻璃这侧的观众们也连连惊叹。哼哼大师不服气了,他在人群外很轻蔑地喷出一个“哼”字,挺直了胸膛,把手盘在身后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我年轻的时候踢得比他好多了。”

只是声音好像太小,没人理会他,他放高了音调再讲了一遍,几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头继续看球。这可倒好,大师最讨厌这种被无视的感觉了。他冲到人群前挡住了电视,乞丐们生气了指着让他走开,大师却更加抬高了他那浓密的络腮胡子,重复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说你们听见了没有,我踢得比他好多了。”

乞丐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大家知道拗不过这个芋头,于是都开始没趣地散去。哼哼大师急了,他对着越走越远的一干人等喊道:

“喂!喂!你们别走啊!我真的是足球大师,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对!对!大师,一个只会‘哼哼’的大师。”乞丐们头也不回,异口同声地回这话,又一致鄙夷地向上甩手。

“一帮愚公。”大师照常地摇头离去。

他就是傲地不得了。除了足球大师,他还说过自己是文学大师,是诗人。一个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没钱付酒费,被店家打得浑身乌青,一路爬回了他家的棚户。没人关心他,但大家都怕他死,扶他上床的时候只听他念叨酒家的小器和哪个有钱的大诗人抄了他的诗,甚至睡了还不忘嘟囔世道不公。自然没有人会听或信他的鬼话,再说大家都是捡破烂的,人微言轻,世道的不公见多了,被欺负得多了,总是连自己都无暇顾及,更别说管大师的什么作品被“侵权”了。哦,“侵权”是大师教他们的一个词,简单来讲,就是自己写了几个字然后被别人拿去写上了他们的名字。一切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是,字值几个钱呢?实际上他们还不会写字。麻烦的却是大师一直和他们讲这事,豁达的大师这回成了祥林嫂:

“哼!我的诗被他们抄去又怎样,他们夺不走我的魂与我的尊严。”

都捡破烂了还讲什么尊严,不过哼哼大师管这叫劳动所得,血汗收获,看起来说的也没错。

N市的发展很快,处在郊区的棚户区将被一条”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公路穿过,他们很清楚政府不会管他们的死活,毕竟棚户不是做”钉子“的本钱。他们没有坐拥多处地产的业主们霸道,他们好欺负,一出门家就没了。有一天,一个西装革履的公务员踮着脚,捂着鼻子走进棚户区,来通知这里的人搬走。每个人都需要在一张纸签下名字,大家不会写,去找大师。大师没有写反而和那个公务员吵起赔偿的事来,竟半天没个结果。最后,是那个公务员气冲冲地离开,只留下一句无可奈何的话来:

“你们想怎么办就这么办吧,反正下个礼拜马路就开工。”

大师像过去一样抬着胸膛,手盘在背后走出他们“洽谈”的棚子,霸气地说道:

“年轻。”

虽然气是争到了,但也改变不了家要没的现实。大家开始各谋出路,可哼哼大师似乎又要做非比寻常的事。

“大师,你不收拾铺盖走人吗?”

“我绝不会离开我的棚子。”

“别开玩笑了,大师,那些拆迁大队才不会管你在不在房子里。再说,咱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没了都不会有人知道,没人会关心。大师,咱们面对现实吧,赶快走,找个桥洞或者条子少的地方安顿下来,好好生活。”

“谢谢关心了,不过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我的棚子的。”

“唉,就知道说不动您,大师您自己小心点吧。”

所有人都离开了,大师的棚子在一片黑暗的棚户区格格不入,没过多久政府就把电断了,全黑了,一切都静悄悄的……

第二年夏天,两个流浪汉在一个桥洞下避雨,他们彼此认出了对方是棚户区的老邻居,久别重逢,两个人聊了许多棚户区的往事,说到哼哼大师时,一个人问另一个人:

“大师现在怎么样了?”

“好好的,前几天我还看见他。”

“奇怪了,他不是说他死也不离开他的棚子吗?马路都造完了,他人怎么会没事?”

“哦,他的确没有离开他的棚子,而且一直和棚子在一起,只是他现在是扛着棚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