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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楼梦》的哲学内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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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楼梦》的哲学内涵(3)

3、

那么,在大观视角下,浸透于《红楼梦》全书的基本哲学问题是什么呢?

任何一种哲学都有它提出的基本问题。在《红楼梦》评论的小史上,意志论(叔本华)的基本问题是决定世界与人生的本质是什么?唯物论(延伸为阶级论时代论)的基本问题是物质与精神何为第一性的问题。把这种哲学基本问题推入《红楼梦》,前者便导致王国维关于意志一欲望一痛苦一悲剧一解脱的阐释;后者则导致红学论者关于从封建阶级主导的时代走向资本主义萌芽时代所决定的两极冲突(封建与反封建)的阐释。《红楼梦》是文学作品,它没有先验的哲学框架,但是,只要深切地领悟其哲学意蕴,就会发现,他的基本问题乃是存在论的问题。《红楼梦》甲戌本一开篇,就有一个大哉问:

浮生着甚苦奔忙? 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 古今一梦尽荒唐。 漫言红袖啼痕重, 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 十年辛苦不寻常。

“浮生着甚苦奔忙?”人的一生辛辛苦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人为什么活?为谁活?怎样活?活着的意义在哪里?这正是存在论的根本问题。这首诗的第一句话开门见山地提出一个大哲学问题。如果说,第一句还曾在许多人心中盘旋过,那么,第二句则是《红楼梦》自己的哲学语言。《红楼梦》的第二十六回,由小丫环小红首先说出“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连个丫环都有禅思哲理)!而这,正是曹雪芹独特的哲学提问:既然所有豪华的宴席,终究要散场,终究要成为过眼烟云,终究要如幻梦一场,总之,终究要化为尘埃,为什么浮生还要

那么忙碌那样追求,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曹雪芹不仅面对“席必散”,而且面对人必死。“风月宝鉴”这一面是色,是美女,而那一面是空,是骷髅。不管你有多少权势财势,不管你是帝王将相还是豪门贵胄,你终究要变成一具骷髅,终究要面对死亡。色没有实在性,骷髅却绝对真实。妙玉曾对邢岫烟(岫烟虽不是重要角色,却是妙玉十年的老邻居,妙玉又教过她认字,有半师之分)说,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都没有好诗,只有范成大的两句可算好诗。这两句是:

纵有千年铁门槛, 终须一个土馒头。

所谓铁门槛,就是铁皮包着的华贵门槛,这是世家豪族权贵的象征。所谓土馒头,那就是坟墓,那就是埋葬尸骨的土丘。正像最终要面对骷髅一样,每个人最终都要面对这个土馒头,即面对这个无可逃遁的死亡。《红楼梦》的基本哲学问题正是面对一个必死的事实之后,该如何生的问题。换句话说,活在世上该为最后这个“无”的必然做好何种准备的问题。曹雪芹的哲学观不是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而是海德格尔的“未知死,焉知生”。在海德格尔看来,存在只有在死亡面前才能充分敞开它的意义。加缪说哲学的根本问题是自杀问题。明知终有一死,为什么此时此刻不自杀,为什么还要活?曹雪芹面对“土馒头”,面对死亡所提出的“浮生为甚苦奔忙”的问题正是海德格尔的问题,加缪的问题,即存在论的根本问题。

妙玉对死亡的必然如此觉悟,贾宝玉何尝不是这样。当他听到林黛玉《葬花词》中“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和“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时,一下子恸倒在山坡上,怀里兜着的花撒了一地。受到这么激烈的震撼,显然是非常在乎“一朝将亡”的无可避免。可见,死亡在他面前具有强大的锋芒。如果他相信灵魂可以而进入永恒的天堂(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果他相信“生死同状”,入死后可以进入大自然的不灭系统(如庄子),如果他信人生一场不过是轮回链中的一环(如佛教徒),那他应该不会听到死亡消息就如此悲恸。显然,他还有对于不落不亡的期待,还希望自己和林黛玉

活着。这也透露,一个心爱的有情人活着,便是意义。人是相关的,与心爱者同在人间,就会产生意义感。这种“情”的理由正是活着的理由,正是“此在”值得珍惜值得延伸的理由。“三春过后诸芳尽”,到了所爱女子都散尽亡尽的时候,死的理由便压倒活着的理由,此时出家做和尚可以理解,即便死也可以理解。通观《红楼梦》,可以看到曹雪芹具有海德格尔式的很强的死亡意识,但他不像海德格尔那样,既然意识到死的必然,那么“此在”于此时此刻就有生的设计,就该努力行动,就该扬弃“烦”与“畏”而行动:先行到死亡中的行动。然而,曹雪芹却有另一大哲学思路与后来者海德格尔相通,这就是:既然在最终要“散”、要“了”、要“死”,就应当选择避开“与他人共在”的非本真、非本己的存在方式,选择一种与常人众人不同的生活方式,换句话说,便是拒绝把自己只有一回的生命交付共在的群体,拒绝让自己的身体、灵魂、语言、行为进入群体秩序的编排,包括“家与国”的编排。宝玉所以“于国于家无望”[3],就因为他具有这种柔性的却是强大的拒绝力量。这一重要哲学意蕴,还可以做另一种表述,即曹雪芹意识到“了”(死)的必然后,对于活着时什么才是“好”(生的意义)只交给自己来评判和女儿国的恋人们来评判,而不是交给上帝评判(曹雪芹没有上帝),不是交给释迦牟尼与元始天尊评判(曹雪芹让宝玉表达了这一个价值位置:“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静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的呢!”见第二回),也不是交给孔夫子的道德法庭去评判,最后这一层,只要看看《红楼梦》中对“文死谏”、“武死战”等忠臣烈士的嘲讽就可了解。既然不是把生的价值交给他者去裁决而是由自己来决定,那么曹雪芹就让宝玉选择了一种守持真情真性的独一无二的方式,一种荷尔德林式的诗意栖居的方式:人类应该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曹雪芹比荷尔德林年长五十岁左右,几乎生活在同一个时代。这两个分别位于东方与西方的天才都是大诗人与大思想者,尽管宇宙观有很大的差异:一个(荷)崇仰上帝,信奉神,充满承担苦难之心;一个(曹)没有上帝,没有神像崇拜,但也有大慈悲之心,但都追求诗意栖居和澄明之境,都追求守护生命的本真本然状态,荷尔德林的本真状态紧连着

神性本源,曹雪芹的本真状态则更多的是“无识无知”的生命自然状态,即亦子状态,这是婴儿般的存在方式,老子所呼唤的那种至真至柔至朴的状态。

因此,展示在《红楼梦》世界中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方式。为论述方便,我们不妨把它称为贾宝玉方式和甄宝玉方式。他俩相逢时,产生存在方式的冲突,在甄宝玉看来,贾宝玉的方式是“错误”的,他希望贾宝玉能“浪子回头”,所以对之说了一段语重心长的话:“……弟少时也曾深恶那些旧套陈言,只是一年长似一年,家君致仕在家,懒于酬应,委弟接待。后来见过那些大人先生尽都是显亲扬名的人,便是著书立说,无非言忠言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的事业,方不枉生在圣明之时,也不致负了父亲师长养育教诲之恩,所以把少时那一派迂想痴情渐渐的淘汰了些。”(第一百一十五回)甄宝玉这一席对贾宝玉的忠告,在世俗社会的眼里,属于天经地义。他要贾宝玉显亲扬名,言忠言孝,立功立德,走上“致仕”之路,认为年少时代的那种天真无争状态乃是“迂想痴情”,万万要不得。而贾宝玉呢?他觉得甄宝玉所讲的是一派酸论,对他来说,恰恰要保持少时的本真本然,拒绝走入功名泥浊世界,才是此在的澄明之路。贾宝玉与甄宝玉的冲突,正是《红楼梦》的哲学问题:既然人生那么短暂,人必有一死,那么,该选择哪一种活法,是如甄宝玉那样,按照势利社会所规定的路向行走,生命受“显亲扬名”理念的主宰与编排,还是选择贾宝玉的活法,按其生命的本真本然与天地万物相契相容,拒绝进入常人俗人追逐的人生框架?对于这个问题,曹雪芹以他整部小说做了回答,这就是甄不是真,甄宝玉的生活不是诗意的生活;而贾不是假,唯有贾宝玉才是诗意的存在。所以曹雪芹让贾宝玉回避进入任何权力框架而生活在大观园的诗国中。这个诗国,其公民都是净水世界的主体。这是建构在泥浊世界彼岸的另一个国度,是曹雪芹的理想国。这个理想国,与柏拉图的理想国不同。柏拉图把诗人逐出理想国,因为诗人只有情性,没有理性。贾宝玉所以追逐这个诗国而且深深敬爱诗国中的首席诗人林黛玉,就因为林黛玉从来不劝他走甄宝玉的那种仕途经济的道路。大观园里的诗国,作为曹雪芹的乌托邦,是《红楼梦》中几个基本大

梦之一。照理说,人间当是一个能够让诗意生命自由存在的诗国,但是恰恰相反,诗国只是一种梦。现实世界是一个没有诗意的名利场,是一个诗意生命无法生存的荒诞国。所以首席诗人林黛玉最后连诗稿也焚毁了。诗意生命一个一个毁灭,最后作为诗国唯一男性的贾宝玉也出家远走。曹雪芹与荷尔德林一样,希望诗意地栖居于地球之上,并设计了让诗意生命立足的诗国,但是最终又了解,这诗国不过是浮生一梦,太虚一境。看透人必死、席必散、色必空、好必了之后,此在的出路何在?除了这一哲学难题之外,曹雪芹的另一个哲学焦虑是在破对待、泯主客、万物一府、阴阳无分之后怎么办?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既然打破一切是非、真假、善恶等世俗判断,既然一切界线都打破了,那么,为什么还要为“美”的毁灭而伤感?而“恸倒”?为什么放不下那些诗意女子,缅怀歌哭闺阁中的历历诸人?为什么不为薛璠、贾环等最后如何死亡而操心?正如“空”后是否还得“有”的难题一样。这个难题是破了一切“对待”之后是否还有最后一种对待是需要持守的?也就是说,倘若世界真是以虚无为本体,一切色相都是幻象,那么,连林黛玉至真至善至美的生命情感存在也不真实吗?是不是也要像消泯一切是非、善恶界线一样最后也消泯美丑界线。不二法门到了这里是否还有效?曹雪芹在此问题前面显然是有徘徊、有彷徨、有焦虑的。所以他一方面是那么喜欢庄子,不断地阅读《南华经》,另一方面却对庄子也做出调侃与质疑。最明显的是第二十一回所描写的宝玉与袭人口角之后,于“闷闷”之中读了《南华经》,看到《外篇·胠箧》,其文曰: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握工佳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

宝玉读后,意趣洋洋,趁着酒兴,提笔续道:

焚花散麝,而闺阁使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

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

这一续篇真的仅仅是在宣泄自己一时的闷气吗?真的是显露贾宝玉冷酷冷漠的一面吗?真的如刘小枫所说的,这是“新人”(贾宝玉)在劫难世界中终归要变成无情石头的证物吗?[4]

我的阅读心得与刘小枫先生的心得不同。我恰恰读出曹雪芹在续篇中对庄子的调侃与提问,这就是:你在泯灭生死、主客等界线乃至主张“绝圣弃智”的时候,总不能也泯灭美丑界线,总不能也“绝林弃薛”、“焚花散麝”吧?!林黛玉读了之后也只是轻轻地回了一绝,取笑宝玉“丑语怪他人”(第二十一回),并不真的生气,她知道宝玉在说些什么。曹雪芹在这里采取把“齐物”推向极端也推向荒谬的文本策略,从而肯定美丑二分的最后界限(否定“美恶相类”)。而这正是一个伟大作家的最后立场:在消解了一切世俗判断之后最后还留下审美判断。没有这一判断,文学也就没有立足之地。其实,庄子、禅宗也守住了审美这一边界,只是没有做出告白而已。无论是庄禅还是曹雪芹,他们都从一切现实关系和现实概念中抽离出来,然后对世界万般采取审美的态度,不作是非判断者,只作美的观照者和呈现者。这不是对世界的冷漠,而是对世界的冷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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