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２卷第４期 Ｖ０１．３２．ＮＯ．４ ・攀枝花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Ｐａｎｚｈｉｈｕａ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２０１５年８月 Ａｕｇ．２０１５ 历史与文化研究・ 院落、礼制及大理白族建筑的院落化历程 刘 朦 （云南大学，云南昆明６５００９１） ［摘要］院落是空间围合的重点，围绕着它组成了四周的秩序——墙与建筑。“院落”并非是简单建筑的任意 围合，而是体现“礼制”秩序的特定组合。白族建筑的院落化是一个汉文化影响下自身不断变异发展的过程。 在研究当中常常认为白族建筑是礼制的典范，其实并不完全是。不论在形态方面还是精神层面都表现出了与 礼制有所偏离的现象。 ［关键词］院落；礼制；大理；白族 中图分类号：Ｊ５９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０５６３（２０１５）０４—００４８—０５ 院落作为中国传统空间的形态之一，是中国 人千百年来的理想居所。院落的生成在于四面围 在建筑群中与建筑形成一种图底关系，是建筑群 的室外空间。 ｌ 院落起到组织建筑群体的作用，它 是整个建筑的核心部分。 合的理念，围合导致封闭空间、内向空间的产生。 这与中国传承几千年的礼制文化有着直接的联 系，可以说院落的形成是礼制的外在体现。礼对 于中国人来说具有普遍的、绝对的价值，是“内指” 在道家讲的有无关系中，院落是“无”，围绕它 所组成的建筑体为“有”。院落式建筑充分体现了 阴与阳，虚与实的辩证关系。中国古建筑的“门堂 型道德，∞对人有压制、控制的功用，使人必须遵从 礼的要求。这一点可以从比较中西方的院落得出 确切结论。大理白族建筑的院落化同样受到礼制 的很大影响，只不过与中原的合院式建筑相比，它 之制”是院落形成的主要原因。院落从构造上来 说是由门、堂、廊（廊包括围墙，围墙是廊的一种变 形）组成。…门堂之制来源于礼制，据说《三礼图》 里有关于此的详细说明，说明其是礼制的一部分。 并不是礼制文化的直接产物。本文要做的便是对 院落、礼制及大理白族建筑院落化形成历程做相 关分析，以便说明各自的内在联系是什么。 一最早用于宫廷建筑，后扩大到普通人家，成为一种 国家制度。门堂之制的核心是门与堂的分立，这 是中国建筑很主要的特色。门堂分立大概是因为 、院落释义 内外、宾主、上下有别的“礼”精神。门和堂相对， 构成了院落。虽然，构成院落的实践比“礼”的理 院落的《广雅》解释为：“院，桓也。”《辞源》中 说：“院者，周桓也”。《增韵》中也说：“有桓墙者 日院。”《辞海》解释：“院”指房屋围墙以内的“空 地”，落脚点在于空地。“落”有定居之意（ｓｅｔｔｌｅ）。 “落”与“进”相对，形成一个层次。从这个意义上 来说，院落是以一系列有层次的“房屋围墙以内的 空地”作为一个家庭、家族定居（ｓｅｔｔｌｅ）的方式之 一论出现更早，但或许这种形式是经由“礼”的解释 才更为牢固地为后世传檄下来。具体的表现为： 在轴线主导下依次排列门屋和正堂，再配以两厢、 门堂，一主一次又是一对阴阳关系。东西厢房的 配置是第三对阴阳关系，以横线贯之。而在纵横 轴线交织控制的院落关系中，纵为主，横为次，形 成第四对阴阳关系。 ［１］ ｏ 吴正旺在论文当中比较了天井与院落，他认 为院落是属于室外空间，包括门、堂、廊，不属于建 筑单体。天井是单体建筑的一部分，而院落一般 收稿日期：２０１５—０３—１２ 因此，可以看到，院落的生成始终有一种内在 的制约关系，并不是随意为之。在中国的庭院中， 室内为阴，室外为阳，阴阳互动，室内外空间的气 作者简介：刘朦（１９８ｌ一）．女，云南人，云南大学讲师，博士，研究方向：建筑艺术人类学。 ①所谓“内指”型道德，是指以压抑、自我批评等律己方式来解决道德问题。历史上的伦理思想大都属于这种类型。与此相对的是“外指” 型道德。它确立了普遍的价值，反对对于这些价值的侵犯。转引自刘丰：《先秦礼学思想与社会的整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３ 年。Ｉ１８页。 ４８ 第３２卷 刘朦：院落、礼制及大理白族建筑的院落化历程 第４期 息沟通，体现了传统哲学中阴阳共存互济的包容 模糊思维。老子的《道德经》便说“万物负阴而抱 阳”。战国的阴阳家在此基础上糅合了五行说及 概念起源于商朝，其优点是极具灵活性，“间”既能 适应不同的气候和地理环境，又能满足多方面的 使用要求。组成由简单到复杂的各种类型建筑。 每座建筑物都是由一间或多间合成，再由单座建 五行相生关系概述为：“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四象有“太阳”、 “太阴”、“少阳”、“少阴”的说法。屋内空间（内檐 筑组成庭院，进而还可以庭院为单元，组成各种形 式的建筑群。庭院建筑往往以间层层而进，形成 具有纵深间数的“进深”。 空间）为太阴空间；檐廊空间（外檐空间）为少阴空 间。它是一个连接内外的过渡；院落空间为少阳空 间；屋外空间为太阳空间。这四象空间互为依存 缺一不可。如再细分，还可以又有四维，院落四角 天井亦可构筑新的维度，组成新的变化。因此，可 “进”在院落组群建筑中是空间组合的基本单 元，一进就是一个院落，具有相对性。而组成 院落的“间”可以左右相连，前后相接。上下相叠的 方式错落组合。“间”可以变通而成八角、六角、圆 形、扇形或其他平面形状。当一“进”无法满足实 以看到院落空间是一个有序且又充满变化的八卦 空间。（。 用功能时，院落的拓展就成为必然。 中国的住宅是三间房子的单元重复而成。古 希腊也发展出了长方形的居住单元，而且也分隔 为三间。但他们没有把这个单元重复使用与建筑 上，他们的三间是直向排列，是前、中、后的连结。 而我们的三间是横向排列，是中、左、右的连结。‘４］ 这种横向的重复排列体现着纲常伦理的常规化规 定，体现着同一空间序列的等级差别。礼是一整 我们常讲的“气韵生动”在院落空间里便体现 得淋漓尽致。所谓“正方四隅，八方之中，各有其 气，气之阳者，从风而行，气之阴者，从水而行。理 寓于气，气囿于形。”气作为生态系统功能的衡量 指标，强调气脉的连续、曲折、起伏等，“气”这一概 念被转化为具体可操作的系统，使天人合一的理 想转化为可实现的形式。 院落形成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应该是对厅堂 套具有丰富内涵的象征符号，它以象征意义的行 为及程序结构来规范、调整个人与他人、宗族、群 体的各项关系。 二、礼制的规范 我们所说的“院落化”的“院落”并非是简单 建筑的任意围合，而是体现“礼制”秩序的特定组 内部空间更为宽敞的需求。也有的学者认为，院 落是空气与光线所必要。自堂室分置后，厅堂就 成了多用途的公共空间，如歌舞、宴请等。随着社 会风俗的演变，家庭成员结构的变化，对住宅及厅 堂的内部空间更为宽敞的需求愈发强烈。因此一 种新的空间围合方式被创造出来，将堂的前檐墙 合。只有体现“礼制”秩序的合院式建筑，才是中 国特有的院落建筑。 及门与堂分置前移而形成院落的单元形态，后演 变为ｆ－ｊ（ｆ－ｊ房）、堂、廊（或边房或墙）合院的基本 形态；又将“堂”、“室”分置，形成轴线将“门”、 “厅”、“室”由前到后布局，形成传统二进合院。 院落的形成扩大了厅的室内空间，将单体建筑分 李安宅在《礼仪与礼记之社会学的研究》中提 出：“礼就是人类学上的‘文化’，包括物质与精神 两方面。” 还有观点认为礼是中国古代的文化 模式。【 在社会整合 的过程中，必须有一种普适的核 心价值作为整合的主体。在中国古代社会，这种 普遍的价值观就是与社会等级结构相对应的等级 观念。礼象征着社会等级，是等级观念的集中体 置组合的结果，也因此形成了厅堂前檐墙开敞的 形态特征。室内空间保持了连续性和通透性，使 空间在不变的情况下增大了体量，也使人们的活 动有了更多的灵活性。 接着再来看整个建筑的组织方式。“间”是中 国古代木架结构和建筑空间的一个最基本单位， 由四根木头圆柱围成的空间成为“间”。“间”的 现。礼制 的核心就是等级差别，它是形成秩序的 内在依据。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无不作为象 征符号体现着尊卑贵贱。“礼者，以财物为用， ①整合（ｉｎｔｅ￣＇ａｔｉｏｎ）是文化人类学和社会学研究当中结构功能主义整体分析方法的一个重要概念，它意指整体的各部分通过分工合作所达 到的整体最佳功能状态。 ②礼制，强调的是礼的等级名分制度，泛指各类典章制度（包括社会制度、国家制度、诸如封建制、宗法制）又特指礼仪制度（制度化的礼 仪）、礼器制度或各种有关的名物制度。马冬梅、成宝林：《析礼制在传统建筑中的表现》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０５年第ｌ６卷第５ 期。 ４９ 第３２卷 攀枝花学院学报 第４期 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苟子理 论篇》）建筑形象给人的观感很强烈，用它表现多 少、贵贱、隆杀来辨别社会上人们的身份地位，形 象很具体，感受也很深刻。因此，一切碉楼刻画的 建筑艺术处理，都是为了“辨贵贱”，而不是为了 “求其观”。即为了维护社会等级秩序，而不是为 了让人赏心悦目。 为了说明院落建筑是礼制的产物，以下从几 个方面来分析： （一）等级和谐 礼一方面具有强制性，一方面也调动建筑艺 术来自愿激发人的皈依性。在阶级对抗中渗入等 级和谐。例如每一组建筑群体，处处都有对比，但 不论是造型对比还是颜色对比，最终都抓住建筑 造型的比例，在房屋的形制、尺寸上特别讲究“阳 尊阴卑”ｏ Ｃ 使人一看到高大、威慑的建筑，就不由 自主地对等级社会秩序产生皈依的情感，服帖或 满足于自己所处的地位。在建筑布局上，为突出 尊位，主要建筑位于，位卑者、从属者位于两 列，从而形成对位尊者的烘托。在方位的设置上， 以南面为尊，东西次之，北面最低。在装饰方面更 是突出了这种等级的差别。 （二）封闭性、内向性 中国建筑的封闭性、内向性也是礼的一种体 现。院落是一个围合的空间，围墙是院落的边界。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界墙者，人我公私之畛 域，家之外廊是也。”围墙是院落大小范围的边界， 是私人生活空间的屏障。因此，墙对于院落建筑 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界定因素。“从院落的理想 状态来看，是不需要建筑单体的，而只需四堵封闭 的墙有意义，建筑单体在无意识中被弱化了。” 对“墙”的关注，导致院落内单体建筑在不同程度 上被弱化，例如，园林当中，亭、台、楼、榭等都弱化 了其中廊。中国建筑的单一化和设计的“通透性” 其原因还是院落空间对领域性、内向性及秩序性 的需求，由此带来建筑单体的弱化。 为了适合秩序的规定，建筑不可能发展出独 特的样子，它的形制和比例都必须从属于其它建 筑物，必须符合整体的要求，不能逾越规范。相比 下来，西方建筑没有受到礼的制约，由于不用讲求 外在的协调和对称，所以单体建筑得到了最大程 度的发展。中国院落的封闭性和内向性形成了一 种内敛自省的空间，在单体建筑较为简化的情况 ５Ｏ 下，追求内部空间的流动性和丰富性成为了必要 的补偿追求。而“西方由于不受院落的框制，院落 几乎为采光井之性质，大体上，四周空间之安排， 没有明显的向心性。大部分院落因袭古希腊的原 则，甚至没有几何上的完整性。建筑物通常偏居 一隅，院落只是剩余的空地，用院墙围绕而 已”。＿ｌ 又由于受宗教影响较大，西方人倾向于把 内心的一切弥妄和狂热，幻想和茫然，都化成为实 在的视觉对象：超人的巨大尺度、强烈的空间对 比、神秘的光影变化，出人意料的体形、飞扬跋扈 的动势。这些在埃及神庙、拜占庭或是哥特巴洛 克教堂以致现代教堂中，都能找到大量例证。 （三）节制 孔子主张节制、克己、宽厚惠民。他认为各种 伦理规范都要以礼为节制，以礼为最后的标准。 《礼记檀弓下》记载了子游的一段话：“子游日： “礼有微情者，有以故兴者，有直情而径行者，戎狄 之道也。礼道则不然。人喜则斯陶，陶斯咏，咏斯 犹，犹斯舞，舞斯愠，愠斯威，戚斯叹，叹斯辟，辟斯 踊矣。品节斯，斯之谓礼。”强调以礼来节制人性， 这是儒家普遍的看法。“卑宫室”的思想便是对节 制的最好诠释。建筑空间上，缺乏了扩大空间的 精神思想基础，故古代建筑的空间大小，后期建筑 反而比夏商周时略小。崇尚俭德，加之阶级或礼 制，严重了古建筑发展的创新动力，致使古建 筑只有在建筑群体的组合上愈加丰富。讲究节 制，客观上抑制了中国技术和艺术的进一步发展。 反映在建筑上便是院落方正，院落不会超过五间 之宽度，如果房间之需要量大，则宁建第二院落。 适度宜人的观念，使得中国古建筑形体的大小尺 度，始终宜人，以保持空间的向心性与适于居住之 人间尺度。 三、大理白族建筑的院落化历程 蒋高辰教授分析了云南民居的汉化过程，他 认为，到明、清之时，汉化建筑已经在云南形成一 个宏大的体系，其标志有三：（１）木结构技术体系 的地方化；（２）建筑空间布局的院落化；（３）建筑 观念的世俗化。 １９６４年祥云大波那村发现的战国时期的房屋 式铜棺和小铜房（如图１）说明，战国时期大理已 受到汉文化的普遍影响。建筑形式上已出现了中 原的挑台，窗洞等建筑技术。出土的小铜房下层 空敞，上层挑出，有窗洞，屋顶悬山，长脊短檐，有 第３２卷 攀枝花学院学报 第４期 是如此。随着儒学在云南的昌兴和科举为搭理人 提供的出路，大理人越来越希望自己能被成为汉 人。… 到了清初，这种冒籍现象成为普遍。 因此，相较云南其它各少数民族而言，白族受 到汉文化影响最为深刻也最为彻底，对汉族传统 院落式建筑的接受也是很自然的，这一点很多研 究者都做过论述。江净帆在（《喜州白族传统中的 “礼”教意蕴》中将喜洲白族民居分为“外向礼制 教化”与“内向礼制教化”，“外向礼制教化”要求 在门楼、照壁、间数、屋顶等诸多方面严格遵循不 同的建筑规格，从而标识出家族集体在等级社会 中的身份和地位；“内向礼制教化”是“外向礼制教 化”的延伸，表现在对空间中‘合’、‘方’、‘中’、 ‘正’等主题的表达。¨ 然而，能否说白族建筑的院落化是礼制的产 物或是对于礼教的绝对体现？并不完全是。原因 有三：（１）在唐代时期，白族的建筑已与中原建筑 结构基本相同；（２）建筑朝向不拘泥于南北朝向， 而大多取东西向。《蛮书》中曾经记载：“凡人家所 居，皆依旁四山，上栋下宇，悉与汉同。唯东西南 北不取周正耳。”；（３）以“坊”为单位，保留了单体 建筑的重要性。总的来说形式更为灵活自由，院 落是纯自然的，并不是严格的对称、平行或垂直， 平面形式呈Ｌ，凹、Ⅱ等形。很多细节之处体现了 民族特色，如：走马转角墙、檐廊、漏角天井等。另 外，白族建筑中有另有一种仪式空间的存在，用于 跟祖先神灵沟通，这又是另外的问题。 四、结语 通过对中国传统院落式建筑的分析可知，院 落的形成与礼制文化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礼来 源于社会，是社会等级秩序的体现，同时又对社会 有塑造作用。院落式建筑便是这种塑造作用的表 征。 白族建筑的院落化是一个漫长的发展历程， 是环境、技术及其文化等多方面选择后的产物。 ５２ 随着白族汉化程度的日益提高，礼制日渐渗透到 白族人的深层次观念当中，成为他们建构社会秩 序的依据。因此，白族院落式建筑受到礼制的影 响是毋庸置疑的，然而，白族建筑不仅仅是吸收了 汉式建筑的精华，更是对其进行了本地改造，变成 了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样式与风格。现如今只要提 起“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都知道是大理白 族民居的代表，而很少会想起它们是汉化的建筑 形式。 参考文献 ［１］吴正旺，关瑞明．天井与院落［Ｊ］．建筑，２０００（４）． ［２］李先逵．中国民居的院落精神［Ａ］．世界民族建筑国际 会议论文集［Ｃ］．１９９７． ［３］翟睿．中国秦汉时期室内空间营造研究［Ｍ］．北京：中 国建筑工业出版。２０１０：４７—４９． ［４］汉宝德．中国建筑文化讲座［Ｍ］．北京：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２００８：２４２． ［５］李安宅．礼仪与礼记之社会学的研究［Ｍ］．上海：上海 人民出版社，２ｏｏ５：７—８． ［６］刘志琴．礼：中国文化传统模式探析［Ｊ］．天津社会科 学，１９８７（６）． ［７］葛承雍．中国古代等级社会［Ｍ］．西安：陕西人民出版 社，１９９２：７２． ［８］宏龙．传统住居空间：院落空间探析［Ｊ］．重庆建筑大学 学报，２００４（３）． ［９］蒋高宸．云南民族住屋文化［Ｍ］．昆明：云南大学出版 社，１９９７．５４，１７—１９． ［１Ｏ］李缵绪，杨应新．白族文化大观［Ｍ］．昆明：云南民族 出版社，１９９９．６６４—６６６． ［１１］梁永佳：地域的等级：一个大理村镇的仪式与文化 ［Ｍ］．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２Ｏｏ５：５８；６５． ［】２］江净帆．喜州白族传统中的“礼”教意蕴［Ｊ］．大理学 院学报，２０１Ｉ，１０（３）． ［责任编辑：李仲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