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ＳＨＡＮＤＯ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 ａｎ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２０１０年第５５卷第３期（总第２３０期） ２０１０ Ｖｏ１．５５ Ｎｏ．３（Ｇｅｎｅｒａｌ Ｎｏ．２３０） 中印两国应对西方文明冲击的反应模式比较 王 茹 （北京大学管理学院，北京，１００８７１） 摘要：近现代中印两国“现代化”思想发展的历史以及不同的对外反应模式表明，两国文化传统在三个层次 （意识形态、社会组织形式、生活方式）的稳定性上存在着差别。印度在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的层面有清晰和稳固 的边界，保持了文化相对性，而社会组织形式相对灵活，经历了从自治到殖民统一再到议会民主制的转 变；中国文化更看重伦理、纲常等社会组织形式，在西方文明的冲击下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变化较大，而社会组织 形式难以发生根本的变化。 关键词： 中印比较；现代化；思想史；文化稳定性 中图分类号：Ｄ５２３．３１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１—５９７３（２０１０）０３—０１５２—０５ 好。 广义的文化我们一般理解为包括物质产品和精神产品， 在过往的表述中，“现代性”主要用于描述那些在技术、 政治、经济、社会发展方面最先进国家的共同特征，而“现代 化”则被用于描述这些国家获得这些特征的过程；“欧化”和 “西化”也是在这种一般意义下被使用的，尤其是在描述近代 或者说包括物质、社会和意识形态 识形态领域的比较。 。本文主要关注意 对现代化过程进行研究也可以从理智、政治、经济、社会 和观念等角度深入，根据条件和兴趣，本文选取的是对观念 较先进的国家对较落后国家的影响时。事实上，“那种认为 进步便是把被误认为对西欧和英语国家是正确的变革观念 的比较研究。 观念或意识形态研究主要以思想史和文化史的形式出 现，在这里，我们摒弃了对“一般思想”［３】（ ’的讨论，把关注 向全世界投射的观点是不严格的。”…（ｅｌ１） 本文采纳了布莱克对“现代化”的定义：“反映着人控制 点放在“精英思想”或“主流思想”上。也就是以正史、文件、 报道、演讲、专著和论文作为材料来源，而不研究雕塑、壁画、 民歌等世俗文化的载体中对该问题的反映。 环境的知识亘古未有的增长，伴随着科学的发生，从历 史上发展而来的各种适应迅速变化的各种功能的过 程。”换言之，“现代化”不一定是“西方化”，在不同国家可能 表现出完全不同的形式，在如何应对变化、适应变化上选择 与西方不同的道路。 近现代中印两国“现代化”思想发展脉络可梳理如下： （一）印度 １．资产阶级启蒙运动（１９世纪２０年代开始） １８世纪后半期到ｌ９世纪上半期的早期反英运动和１９ 我们仍然主要从汤因比和费正清为代表的“挑战——回 应”的模式理解中国和印度的现代化进程，适当结合汪晖等 学者从传统文化和哲学中寻找现代思想发展脉络的尝试。 同时，放弃了对两国在现代化进程的分期①中的位置以及两 国现代化过程的起止年代的讨论，也不讨论现代化的好与不 世纪２０年代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出现，为启蒙运动提供了 社会基础和阶级基础。以罗姆・摩罕・罗易为代表的启蒙 收稿日期：２０１０—０３—０２ 作者简介：王茹（１９８ｌ一），山东威海人，北京大学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 ①对于现代化过程的分期，很多学者提出了不同的划分标准。比如Ｃ．Ｅ．布莱克提出的五个标准：政治权力从传统向现代化领袖移交的早 晚；现代性的直接政治挑战是内部的还是外部的；现时代足热心于疆界和人口的延续性还足经历着领土和人民的根本重组；现时代是自治的还 是经受着拖延的殖民统治；社会进入现时代是带着成熟的（因而很大程度上能够适应现代性各种功能），还是带着实质上不成熟的 （以致不得不让位于从更现代的社会所借鉴的东西）。并据此将世界主要国家划分为七种范型，中国和印度都被列入第五范型。而我国现代 化研究的先驱者罗荣渠则在《现代化新论》中将现代化分为三大浪潮，其中中国和印度被卷入第二个浪潮。 １５２ 活动家们较早接受了西方的科学知识和民主思想，开始用比 较的眼光来观察、思考印度的社会、政治问题，希望吸取西方 所长，革除印度各方面的弊端，使印度能够跟上时代潮流，获 得进步发展。 家工业发展的要求。 ４．提拉克的“政治”理论（２Ｏ世纪初） ２Ｏ世纪初之前，大多数理论家都认为印度经济可以在殖 民主义体系内进行发展，对殖民者的批判大多限于殖民 的批判而不是针对殖民统治本身。提拉克最先鲜明地提出 他们从宗教改革人手，认为“印度教徒所坚持的宗教制 度是不利于他们的政治利益的。把人们分割成无数利益集 团的种姓区分完全剥夺了他们的爱国情感，数不尽的宗教仪 式和清规戒律使他们失去从事任何艰巨任务的可能性。至 少为了他们的政治进步和社会幸福，他们的宗教也必须进行 某种变革。” 科学技术。 ２．政治改良运动（１９世纪３０—５０年代） 这一时期的活动同样带有启蒙性质，不过是以提出政治 要求的方式进行的，以孟加拉的英印协会（青年孟加拉派）、 大力提倡兴办近代学校和民族报刊，对群 众进行政治启蒙教育，使他们了解西方先进思想，掌握近代 政治是经济的前提，没有政治不可能有真正的 经济。印度的思想家开始认识到民族的重要性不 仅在于可以实现印度的工业化和现代化，而且只有民族 才可以彻底改造传统印度和殖民地时期遗留的畸形的社会 经济结构。＿５ｊ（聊。 ５．“圣雄”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理论（２０世纪１０、２０ 年代开始） 也许在印度的现代化思想发展道路上，最富有印度特 色、与印度传统文化最契合、最符合印度教教义的理论就要 属甘地主义了。如果将西方文明作为现代文明的代表，把西 方价值理念和对西方文明的追求看成现代化的唯一路径，甘 地主义也许根本不能算作现代化理论。但正如我们在“现代 化”定义的阐释中所说，从自身文化传统出发，内向寻找通往 文明、发展和现代化的努力只是通往目标不同于资本主义的 另一条路，而甘地，正是在这方面做出了巨大的、成就斐然的 贡献。 孟买管区的德干协会和孟买协会以及马德拉斯的本地人协 会为主要组织机构 Ｊ（Ｐ１５６）。虽然不同地区、不同阶层、不同 职业的改良运动者在政治诉求方面各有侧重，但总体来说， 都提出要求让印度人参加国家管理，要求实行文官考试制 度，要求印度人参与立法。比之罗姆・摩罕・罗易时代，政 治要求进一步具体化，为印度代议制的发展提供了先期思想 准备。 甘地秉承了提拉克的政治理论，并且提出实现政治 的方式——非暴力不合作。其基础是作为宗教化真理 ３．“国大党”奠基人的瑙罗吉和伦纳德的理论活动（１９ 世纪５Ｏ、６０年代开始至２０世纪初） １９世纪中叶开始，不仅早期政治活动的组织性大大加 强，而且民族要求开始被理论化，印度人开始在理论上论述 观中心理念的“爱”，认为人性中包含有神圣的善性因素，这 种善性因素因为私欲而被遮蔽，一旦被唤醒，即使恶人也能 转化为善人。这种“爱”也包括“爱敌人”，所以提倡用自己 民族运动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为以往的和未来的政治经济要 求提供理论依据，开始出现了关于印度贫困和复兴道路的学 说。其中最重要的代表就是“国大党”的奠基人的瑙罗吉和 伦纳德。 内在的善性去感化或唤醒犯错误者和敌对者的内在善 性。［６』（ 一而“非暴力”和“爱”是同义语，非暴力与真理如同 个硬币的两面：非暴力是手段，真理是目的，而“手段决定 一切”。非暴力在积极方面的意义就是自觉地忍受苦难，但 瑙罗吉是《真理之声》杂志的主办者、孟买协会的创始 人，提出了“财富外流论”（或称“经济耗竭论”）。他认为英 国对印度的统治固然给印度带来了统一和秩序，但其代价是 不是服服帖帖地服从坏人的意志，而是用自己的整个精神去 反对魔王的意志，是人类所能支配的最强大的武器。 值得注意的是，甘地的和发展目标都不是现代意义 上的，而是以回归传统社会同时又有所改进的方式实现。比 无休止地榨取印度的财富。大量财富的外流给印度社会带 来极为严重的后果，破坏了印度资本的正常积累，妨碍了民 族资本的发展，使英国资本得以轻而易举地垄断印度所有的 经济部门，而且输往英国的大量财富大部分很快又被转化为 资本重新投放到印度，这样就构成了无休止的榨取循环。这 如的主要目标不是脱离英国统治，而是实现印度精神上 的自主；国家的存在压制和消灭人性，因此应该最小化国家 权力，以村社自治的形式实现社会的管理和发展；反对大规 模工业化，提倡使用“手纺车”，减少对物欲和享受的追求，实 现人与自然的和谐。 个理论的提出彻底解开了英国殖民者美化自己的面纱，道出 了殖民统治的本质，为后期的民族运动打开了思路。 伦纳德的“农业附庸论”或“工业振兴论”则从经济学的 ６．尼赫鲁的“第三条道路”（２０世纪３０年代后期开始） 印度后第一代领导人尼赫鲁的思想主要源于西方 角度为印度的经济指出了一条道路，为民族的物质 基础奠定提供了更可行的选择。他虽然承认英国殖民剥削 是造成印度贫困和经济落后的根本原因，但他不认为财富外 流是关键，而认为关键是英国压制印度工业发展，把印度变 自由主义和人道主义传统，同时受甘地主义的影响 Ｊ（哪 ，并 且在左翼风潮和社会主义思潮中选择了成为一个社会主义 者，他的民主社会主义思想成为印度后的意识形态选 择，在印度发展战略的方方面面打上了烙印。其主要思想包 括以下三个方面： 成他的农业附庸国。改变印度经济落后状况的根本出路是 发展民族工业，实行工业化。此外，他主张改善信贷系统以 利于资金周转，主张土地兼并，引导地主在农业上投资，改进 （１）民主社会主义：试图寻找一条适合印度国情、既不同 于主义也不同于资本主义的“第三条道路”，这就是尼赫 鲁“社会主义类型社会”理论的核心所在。他认为社会主义 】５３ 农业经营条件，以使地主的身份转变为农业资本家，适应国 和民主二者并不矛盾：西方议会民主制是迄今为止最能维护 梁启超则进一步发展了其师的理论，并在行动中表现出更为 公众利益的政治制度，也有利于消灭种姓制度和教派主义这 两个孪生痼疾；而社会主义有助于解决社会经济平等。 （２）非暴力的民族方式：是甘地非暴力主义、费边主 义的阶级合作和社会改良理论的结合体。否认社会主义社 会存在暴力的必然性和必要性，强调适合印度土壤和传统的 社会主义只能是非暴力的。 积极的态度和践行力。在《变法通义》中，除了提出近代西方 社会的最基本特征在于“学术”（科学）之外，还极其推崇君 主立宪：“国事败坏至此，非庶政公开，改造共和政体，不 能挽救危局。”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梁启超采取了比其师更理 性的批判态度，不赞同“尊孔保教”，认为当时最关键的是 “保国”而不是“保教”，表现出对“科学”、“民主”、“自由”的 工业文明社会的憧憬。 （３）针对教派主义和种姓制度，提倡宗教宽容精神和世 俗主义，促进政治理性化。 （二）中国 近现代中国的“现代化”思想发展大体可以分成四个阶 段：“中体西用”、“戊戌变法”的保守改良主义、“三民主义”、 五四新文化运动及早期党人的理论活动。 １．以“洋务运动”为标志的“中体西用”思想（１９世纪 ４ｏ、５Ｏ年代） ３．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实践（加世纪初） 中国知识分子在封建政治内进行改革的热情随着 “戊戌变法”的失败以及西方列强对中国的瓜分而渐趋泯灭， 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进步知识分子阶层开始了对君主制本身 的质疑和批判，并提出了建立民主共和制的主张。 ‘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就是对中国现代化运动的现实经 验思考，其旨趣在于探求中国现代化运动的价值目标及实现 途径。而且他的社会理想并不止于西方工业社会的“富强”， “中体西用”思想的兴起与鸦片战争有密切关系，可以说 是对西方文明冲击的最早反应。Ｌｓ］（ｒｖｓ）鸦片战争的失败打破 了中国人的“天朝”梦，在广大知识分子中引发了救国于危亡 的广泛共识——中国必须学习西方现代的科学技术（尤其是 军事技术）以应对威胁，魏源“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和 “洋务运动”可以作为其中的代表。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下，清 开始大量买进西方军舰、支等武器装配，如果单 从武器先进性评价，中国很快成为东亚地区首屈一指的 “现代化”。 从“中体西用”的字面就可以理解，这个理论严格区分了 而是寻求一种“驾欧美之上”＿ｌ。。‘ 的理想和健全的现代化 模式，提出了不能因循欧美的现代化道路，而是要“能够照自 己国家的社会情形，迎合世界潮流做去，社会才可以改良，国 家才可以进步。”Ｄｏ］（ｅｒ６４）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在马克思主义史观主导的大多数教 科书中孙中山领导的被普遍看成资产阶级民主，但 是他对“三民”中“民生主义”的阐释，却带有明显的社会主 义色彩，第一次超越资本主义价值体系而将“富强”和“公 平”并立为现代化的价值目标。 ４．五四新文化运动中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理论的争锋 “体”与“用”的关系，也就是希望用中国的传统文化和政治 制度“治心”，用西方的现代技术“治事”。因此，对西方的学 习和对西方文明的接受仅限于“器物”层面，仍然坚信中国文 化的优越性。 以及社会主义理论的胜利（２０世纪２０、３Ｏ年代） 五四是中国现代化思想交锋的一个高潮，也是一个“重 新估定一切价值”的时代，理论家们的关注点也从器物、制度 层面深入到价值层面，开始了对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资 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系统比较和探讨，发现中国不仅缺洋 洋炮和政治上的、总统、议会、新学，更重要的是缺少“德 先生”和“赛先生”，也就是民主和科学。 ２．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戊戌变法”派提出的保守 改良主义（１９世纪末） 装配有顶级装备的的北洋水师在甲午海战中惨败，战后 赔款、割地、签订屈辱条约，这个打击使中国的知识分子开始 反思“中体西用”的合理性和有效性，开始思考日本为什么能 在明治维新后如此短的时间内超越中国，于是认识到中国文 如果要在五四学者中找一个自由主义的代表，胡适可能 是最佳选择，受过系统西方教育的他对西方文明非常推崇， 认为西方文明承认人的物质享受和“利用厚生”，“人化”、 化不是输在“器物”层面，而是输在“体”上，发现除了技术之 外，还必须学习西方的制度。由此开始了以“戊戌变法”为代 “社会化”的新宗教道德，“科学”和“民主”的精神都是中国 所缺乏的，因此需要将“自由”、“平等”、“民主”、“个性”、 “”、“法治”视为中国改革的目标，这种思想在现代中国 表的一系列保守改良主义运动。 康有为在给清帝的上书中说：“今泰西诸国，以治法相 竞 以智学相上，此诚从古诸夷之所无也。”［９ｊ（ｅ１４９）“凡强敌之 长技，必通晓而摹仿之；凡万国之美法，必采择变行 之。” 川可见他已经洞见到如今的“变局”已非以往四夷 的“强兵相凌”，而是“治学”和“智学”的文化对抗，因此必须 在学习“长技”的同时学习外国的“美法”。他还以儒家的 思想界仍有广泛的影响。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批判也达到 新的高度，“百事不如人，不但物质机械上不如人，不但政治 制度不如人，而且道德不如人，文学不如人，音乐不如人，艺 术不如人，身体不如人。”［１１Ｊ（ 阱 被看作中国最早期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者和党的奠 基人的陈独秀在早期对“民主”、“科学”、“”等问题上的 见解与胡适几乎别无二致，甚至大力提倡教。后期开始 “三世”说为基础提出了“大同”的乌托邦思想，把社会历史 描述为“据乱世”、“升乎世”、“大同世”三阶段渐次演进的线 性现代化过程，他的“大同”是建基于高度的科技进步和经济 反省西方工业文明的弊端，开始“相信世界上的军国主义和 金力主义已经造成了无穷的罪恶，现在是应该抛弃的 了。”” ‘ ’马克思的“全人类”的大同理想以及“科学 发展之上的，不仅是技术经济进步的顶点，也是道德进步的 极致，可以说是中西文化结合的产物。而身为康有为弟子的 】５４ 社会主义”的理论体系，对于具有整体主义价值倾向和寻求 者也无不以统一全国为目标；而印度则恰恰相反，其历史大 多是状态，常常是因为异族的入侵带来短暂的统一。在 葡萄牙和西班牙殖民时期，印度还处在各地区彼此仇视、战 科学与人文之整合的陈独秀来说，无疑具有特殊的理论魅 力，并促使其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的现实相结合并进行 了进一步的阐发。他开始关注马克思认为的资本主义基 础——工业化，提出了中国必须走超越西方工业模式的社会 主义工业化道路，分析了中国不能走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原 因。这些讨论都为后来的马克思主义广泛传播奠定了坚实 的理论基础。 争频仍的时期，殖民者常常利用地区间的斗争和冲突来 达到其掠夺和侵略的目标ｎ Ｊ（ ’，这样的状态很难使全 体国民或整个知识分子阶层对被压迫感产生强烈的共鸣。 英国殖民者第一次把整个次统一起来了，同时也第一次 使印度的知识分子产生了超越狭隘集团的、近代意义上的 “民族”和“民族主义”概念。 则在如何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发展的问题上成 为了理论先驱，他第一次提出中国要摆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 西方文明对中国意识形态领域的冲击更剧烈，甚至导致 会必须分两步走：第一步是反帝反封建的民主主义，第 了中国人最终对传统文化的全面批判，印度教文化则保持了 二步是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前者要实行公私营经济并 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这个差异我们也需要从文化传统中 举和联合专政，是后者的必要准备。这就在中国封建主义未 找答案，概括的说，印度文化中浓厚的宗教色彩和种姓制度 泯、殖民主义盛行的现实与主义的理想之间打起了桥 使它拥有比中国文化更为清晰和稳固的边界。 梁，成为后来中国民族和现代化的指导思想。 印度教在本质上和教、教等教派别无他致， 都有严重的排他性；在与异族通婚和交往方面也有着文化和 制度上严格和极端的，因此不容易接受和容纳其他文 相对于西方国家的现代化过程，中国和印度对完全陌生 化。 的西方文明都比较迅速地接受，尤其是在精英阶层。 中国文化兼容并包、海纳百川的特点与宗教意识和超自 在率先建设现代化的那些社会中，由于现代性的挑战主 然意识的淡漠有必然的联系。中国起初也不乏对“天”的崇 要来自内部，因而转变过程徐徐展开，延续了几个世纪，而且 拜，至《周礼》开始强调“以德配天”（而“德”主要是通过 基本都经历过暴力的战争或教派冲突；但如果挑战是来自于 “礼”来表现），孔子的贡献在于将对外在的礼仪（祭祀等）转 外部，这种思想意识领域的转变来得似乎更迅速、突然，这一 变为对内在的“仁”的追求，孟子则更进一步阐明了“仁”就 点在中印两国的现代化进程中都表现得较为明显，用事实证 是要“亲亲”，也就是强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强调伦理纲 明了布莱克“最老到成熟的传统社会亦是长期以来最难以实 常，这种理论体系被后代儒家学者不断发展和阐释，于是造 现现代化的社会 Ｊ（ｒｓ１）”的观点的武断。 成了中国文化重伦理、轻宗教的特点。 中印两国都选择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社会主义道路，表 正因为中国文化将对超自然的崇拜和恐惧转化为对日 现出有意或是无意的对西方主流现代化道路的反叛和超越。 常生活伦理和秩序的维护，所以高于伦理和秩序的信仰层面 这种现象的出现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满足了长期被殖 和低于这二者的生活习惯层面的变化并不会引起全面和强 民的印度人和受尽帝国主义屈辱的中国人的民族感情。社 烈的排斥，因此这些层面的变化更容易同化和融合到中国文 会主义思想虽然源自西方，但同时也被看作是对西方主流社 化传统之中。这或许可以解释多种宗教（佛教、道教、 会和经济秩序的一种挑战，这样的选择既能满足对进步和发 教、教等）、多种主义（资本主义自由派、主义、保 展的渴求，也能有效避免被殖民地国家内部普遍的反感。而 守主义等）、多种生活方式在中国的并存和转换。 中国选择马克思主义还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马克思主义 在社会组织形式上，印度选择了议会民主制，而中国仍 理论是无神论，符合中国传统文化和哲学中不崇尚宗教的特 然保持了相对集权化的政治。 点；第二，马克思主义权力相对集中的社会治理模式符合中 如上所述，中国文化中在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层面的确 国延续几千年的集权意识。 比宗教文化更容易摇摆和变化，但作为文化传统中最核心理 相对于殖民统治的起始时间，中国知识界对西方文明的 念的伦理和秩序则很难发生变化。 反应明显快于印度。 中国文化传统历来重视统一的、高度集中的国家概念， 从上一部分的时间梳理我们看到，中国和印度现代化思 强调忠诚、奉献和服从，政治模式和伦理纲常都高度稳定，难 想的源起大概都在１９世纪上半叶，前后只差二、三十年，从 以被其他文化所攻破。 起始时间上似乎契合度很高。但是，如果以１４９８年葡萄牙 印度文化传统则更注重精神层面，而非制度、政治层面 人达・迦马第一次踏上印度的土地作为印度殖民史的起点， 以及人与人的相处模式（民主还是），所以对更自由和人 以１８４０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为西方文明对中国大规模冲击的 本化的制度选择并无接受障碍。 起点，我们会发现中国的反应是及时性的，而印度的反应似 经过对近现代中印两国“现代化”思想发展的梳理以及 乎迟到了三百年。 对外反应模式比较，我们可以发现二者反应模式不同的原因 究其原因，可能与中国的社会组织形式高度集中而印度 主要来自两国文化传统在三个层次（意识形态、社会组织形 相对分散有关。中国历史上拥有统一的集权王朝的时 式、生活方式）的稳定性的差别，而最终选择的现代化道路也 间是印度的４倍 Ｊ（ ，即使在时期，割据势力的领导 都是符合当时社会现状和文化传统特点的最佳选择。 １５５ 印度文化在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的层面有较清晰和稳 参考文献： ［１儿美］ｃ．Ｅ．布莱克．现代化的动力［Ｍ］．段小光，译．成都：四川人 民出版社，１９８８． 固的边界，一方面使得印度传统的价值观体系并没有在近代 西方文明的冲击下发生真正的危机，保持了文化的性和 独特性，另一方面背上了沉重的因袭包袱，难以接受新的价 ［２］尚会鹏．印度文化传统研究——比较文化的视野［Ｍ］．北京：北京 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４． 值理念，要施行彻底的社会变革阻力较大；对社会组织形式 则没有很固执的坚守，经历了从自治到殖民统一再到议 会民主制的转变。 中国文化将伦理、纲常等社会秩序层面的重要性看得远 ［３］葛兆光．《中国思想史》导论［Ｍ］．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４． ［４］林承节．印度近现代史［Ｍ］．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５． ［５］郑家馨，何川芳．世界历史（近代亚非拉部分）［Ｍ］．北京：北京大 学出版社，１９９０． 高于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层面，使得后二者很容易产生较大 的改变，尤其是近现代在西方文明的冲击下意识形态体系发 生了性的变化。因此中国相比印度更容易接受先进的 思想和文明、更容易接受现代化的生活方式，改革束缚较少， ［６］左学金，潘光，王德华．龙象共舞一对中国和印度两个复兴大国 的比较研究［Ｍ］．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２００７． ［７］李芳，刘沁秋．印度——在第三条道路上踟蹰［Ｍ］．成都：四川人 民出版社，２００７． 但是信仰和生活方式较容易随政治动荡发生比较大的摇摆； 而在社会组织形式上很难发生根本的变化。五四时期“进 步”知识分子对传统文化的彻底批判，建国初期对资本主义 文明的不耻和涤荡，文化大后出现的“信仰危机”，改革 开放中出现“金钱拜物教”现象和崇洋媚外心理，近期伴随着 经济崛起产生的传统文化复兴和对外文化输出等，都是意识 形态领域大幅震荡的典型例子。 ［８］高力克．历史与价值的张力——中国现代化思想史论［Ｍ］．贵阳： 贵州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２． ［９］汤志钧．康有为政论集［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１． ［１Ｏ］孙中山．孙中山选集［Ｍ］．北京：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１． ［１１］蔡尚思．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２卷）［Ｍ］．杭州：浙江人 民出版社，１９８２． ［１２］陈独秀．独秀文存［Ｍ］．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８． ［１３］唐晋．大国崛起．北京：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６． Ａ Ｃｏｍｐａｒｉｓｏｎ Ｓｔｕｄｙ ｏｎ ｔｈｅ Ｒｅｓｐｏｎｓｅ Ｐａｔｔｅｒｎ ｔｏ Ｗｅｓｔｅｒｎ ｃｉｖｉｌｉｚａｔｉｏｎ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Ｃｈｉｎａ ａｎｄ Ｉｎｄｉａ Ｗａｎｇ Ｒｕ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Ｇｏｖｅｒｎｍｅｎｔ Ｐｅｋｉｎｇ＂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Ｂｅｉｊｉｎｇ １００８７１，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 ｄｅｖｅｌｏｐｍｅｎｔ ｏｆ“ｍｏｄｅｒｎｉｚａｔｉｏｎ’’ｈｉｓｔｏｒｙ ｉｎ ｍｏｄｅｍ Ｃｈｉｎａ ａｎｄ Ｉｎｄｉａ ａｎｄ ｔｈｅ ｄｉｆｅｒｅｎｔ ｒｅｓｐｏｎｓｅ ｐａｔ・ ｔｅｒｎ ｕｎｄｅｒ ｔｈｅ ｉｍｐａｃｔ ｏｆ ｗｅｓｔｅｒｎ ｃｉｖｉｌｉｚａｔｉｏｎ ｓｈｏｗ ｔｈａｔ ｔｈｅ ｓｔａｂｉｌｉｔｙ ｏｆ 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ｓ ｉｎ ｔｈｅ ｔｗｏ ｃｏｕｎｔｉｒｅｓ ｅｘｉｓｔ ｄｉｆｅｒｅｎｃｅｓ ｏｎ ｔｈｒｅｅ ｌｅｖｅｌｓ（ｔｈａｔ ｉｓ，ｉｄｅｏｌｏｇｙ，ｓｏｃｉａｌ ｏｒｇａｎｉｚａｔｉｏｎ ｆｏｒｍ，ｗａｙ ｏｆ ｌｉｆｅ）．Ｉｎｄｉａ ｈａｓ ａ ｃｌｅａｒ ａｎｄ ｆｉｎｎ ｂｏｕｎｄａｒｙ ｉｎ ｔｈｅ ｌｅｖｅｌ ｏｆ ｉｄｅｏｌｏｇｙ ａｎｄ ｗａｙ ｏｆ ｌｉｆｅ，ｍａｉｎｔａｉｎｉｎｇ ｔｈｅ ｒｅｌａｔｉｖｅ ｉｎｄｅｐｅｎｄｅｎｃｅ ｏｆ ｃｕｌｔｕｒｅ，ａｎｄ ｉｔｓ ｓｏｃｉａｌ ｏｒｇａｎｉｚａｔｉｏｎ ｆｏｒｍ ｉｓ ｒｅｌａｔｉｖｅｌｙ ｆｌｅｘｉｂｌｅ，ｅｘｐｅｒｉｅｎｃｅｄ ａ ｐａｔｈ ｆｒｏｍ ｓｐｌｉｔｔｉｎｇ ａｕｔｏｎｏｍｙ ｔｏ ｃｏｌｏｎｉａｌ ｕｎｉｆｏｒｍ ａｎｄ ｔｈｅｎ ｔｏ ｐａｒｌｉａｍｅｎｔａｒｙ ｄｅｍｏｃｒａｃｙ；Ｃｈｉｎａ ｉｓ ｍｏｒｅ ｖａｌｕｅ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ｏｒｇａｎｉｚａｔｉｏｎ ｆｏｒｍ ｓｕｃｈ ａｓ ｅｔｈｉｃｓ ａｎｄ ｔｓｕｎａｔｓｕｎｅＳＯ ｔｈａｔ ｉｔｓ ，ｉｄｅｏｌｏｇｙ ａｎｄ ｗａｙ ｏｆ ｌｉｆｅ ｃｈａｎｇｅｄ ｇｒｅａｔｌｙ ｕｎｄｅｒ ｔｈｅ ｉｍｐａｃｔ ｏｆ ｗｅｓｔｅｒｎ ｃｉｖｉ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Ａｎｄ ｔｈｅ ｓｏｃｉｌ ｏｒｇａｎｉｚａｔｉｏｎ ｆａｏｒｍ ｉｓ §ｄｉｆｆｉｃｕｌｔ ｔｏ ｍａｋｅ ａ ｆｕｎｄａｍｅｎｔａｌ ｃｈａｎｇｅ．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ｃｏｍｐａｒｉｓｏｎ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ｃｈｉｎａ ａｎｄ ｉｎｄｉａ；ｍｏｄｅｒｎｉｚａｔｉｏｎ；ｉｄｅｏｌｏｇｉｃａｌ ｈｉｓｔｏｒｙ；ｃｕｌｔｕｒｅ ｓｔａｂｉｌｉｔｙ 责任编辑：寇金玲 １５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