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早,刘文娟买回来很多东西,气喘吁吁地爬上5楼。虽然是周末,她也是好不容易调休了一天,才得以在家陪伴王军。
王军刚从浴室出来。女友出去买菜前,他已经去晨跑了。最近两年他几乎每天都会去晨跑,周末也不例外。
“今天要好好吃一顿!花菜,西红柿,鸡蛋,排骨,牛肉,羊肉卷,黄鱼,牛奶,冰淇淋。还有红酒。你想吃什么? ”王文娟像变魔术般从手拎袋里一件件捡拾出来。
王军漫不经心地答道:“随便。”一边把其中一些放入冰箱。
“没有叫随便的菜呀!”她调侃道,虽然这是个老梗,一点也不好笑。
“那就……糖醋小排吧。”
“好,那就做个你爱吃的糖醋小排,再加羊肉汤,西红柿炒蛋,清炒花菜。”刘文娟的厨艺不错,只是工作忙碌做饭很少。
“这么多吃不了。”
“吃不完没关系。”说完,刘文娟就在狭小的厨房里忙开了。王军也自觉打起下手。
这是他们在老公房小区里租的一室户。卧室兼具餐厅、起居室的功能,人的所有活动基本被局限在这35平米之中。
房间里有点乱,因为刘文娟的工作不分昼夜,不是没有时间收拾就是疲惫得想多睡一会。而王军也是大多数粗线条的男人之一。
“帮我看一看是不是电话铃响了。”刘文娟挥舞着锅铲的手并没停下来。
“噢。”王军走进卧室,从床上拿起她的手机看了一眼。又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他不禁有些厌恶,下意识地顺手挂断,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删除了这条通话记录。电视剧里都是这么干的。他苦笑了一下,重新回去切菜。
“手机没响,你听错了。”连他自己也要佩服自己的镇定。
刘文娟有些诧异:“可能这几天睡得太少,都有点幻听了。你去摆碗筷吧。”
很快,四个菜摆上了简陋的铺了一次性桌布的饭桌上。刘文娟解掉围裙,只给王军斟了一杯红酒就放下了。
“你不给自己倒一杯? ”王军问。
“我现在不能喝。”刘文娟神秘地笑笑,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我就以茶代酒吧!来,咱俩走一个!”
“干杯!”
“干杯!为了我们的孩子。”刘文娟笑意盈盈地深情望着王军。
“孩子? ”王军面露疑惑,缓缓放下举起的酒杯。
"对,我们的。想给你个惊喜。"
“你开什么玩笑? ”他仍一脸严肃,“我们怎么可能有孩子? ”
“你这是什么话?”刘文娟只觉得莫名其妙被他呛了一记, “我们为什么不可能有孩子,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避孕了!”
“不可能……”仍是那句气人的话咬住不放。
“为什么? ”她忍住怒火问。她知道发火对胎儿不好。
“没有为什么,反正不可能!”
刘文娟忍不住站起来拍了拍桌子。
“王军,为什么不可能,怎么不可能,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刘文娟喘着粗气,胸脯起伏剧烈。
“恐怕你也应该给我个交代吧!”
“交代什么? ”
“孩子是谁的? ”
“王军,你个混蛋!”刘文娟尖叫着,一个酒杯砸过去。王军头一偏,险些没躲过。
玻璃碎了一地,红酒泼洒在陈旧的地板上,像过度稀释的血迹。
刘文娟气鼓鼓地拿起包,直接冲出门外。
王军还在后面嚷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半夜三更才回来。上个月8号你甚至凌晨才回来,你当我是傻子呢? ”
上个月8号?明明早就说过,是自己喝多了被同事背到酒店的。
“砰”地一声,这些猜疑和冷语都被关进了门里面。
路上刚好驶来一辆绿色的出租车,老远就能看到亮着绿色“待运”字样的LED顶灯,她急忙招手叫停了它。
“小姐, 侬起阿里德? ”
刘文娟表情僵硬,一时竟答不上来。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呀?”司机又问,显然以为她听不懂上海话。
“去……去医院。”她随口说了一家比较出名的妇产科医院。
很快到了医院。她并没立刻操心挂哪一科的号,只是恍恍惚惚地走向冰凉的金属椅子,坐下发呆。这里是一进门的挂号区,虽然下午排队挂号的人已经不是很多,但仍然不断有人出去,有人进来。门卫、医生、护士、护工,很少能看见谁有空休息。
但是刘文娟像是什么人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脑子很乱。一会想着要去做人流,立刻就做,一分钟都不能等!一会想着,不能这么冲动,毕竟那是他们俩的孩子,他也许还会回心转意。一会又想,无论如何孩子是最无辜的,自己怎么忍心抹杀一个已然存在快要出世的生命? 更何况,人流,谁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痛?
在如此翻来覆去的煎熬中,她下意识地不断看着握在手中的手机。一条短信都没!放在以前,他会不停地打,直到她接起来。很多次,她想干脆自己打个电话给他,解释清楚。可是,这事怎么解释呢?解释什么? 有用吗?
医院的玻璃大门外,不知什么时候,阳光已由白亮变金黄。
电话还是响了。她颤抖着从包里掏出一看,却不是王军打来的。是张海民。
看到这个名字,王文娟心头一紧。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文娟,今晚有空吗!? ”
她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这个人是个魔鬼!
“我……”她清了下嗓子,镇定了一下心神,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让嘴角上扬,谄媚的声音令自己也感到吃惊:“哟,是张总呀!”
“今晚有空吗? ”依然不依不饶。
“张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
“没事就不能找你啦?小娟啊,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自从上个月我们一块喝酒吃饭之后,就很难再约到你了。”
“哦,最近一直很忙。”
“算起来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我可一直很想你呢!”
敢说我想你的异性,一般都有试探的意思。刘文娟一时语塞,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月前的情景:酒酣耳热,衣香鬓影……
“给你介绍几个新客户认识认识。 ”对方继续进攻。
“呵呵,”刘文娟勉强笑出声来,“还是改天吧,张总!今天真的走不开。”
“不是吧?我还以为你不是拿下单子就走的女人呢!没想到也是一样。”
听至此,她突然觉得血都涌到了脸上。她突然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她并非没有秘密。
“怎么会呢?哈哈哈!”虽然看不见表情,想必也能感受到笑得做作。
“娟儿,哥可不是个绝情的人。妹妹你有情我也有义,我可没忘了那一晚上……”后面紧接着的笑有些淫荡。
刘文娟没等他说完,突然颤抖着双手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在一边的Prada包包上,像是扔走一只刺猬。这包是她在拿下一笔大单之后奖励自己的礼物。男友没钱,并未让她多痛苦,她是可以自力更生的女人并以此为傲,哪怕不得不顺水推舟地去做一些额外的努力。可是这个她不嫌弃的男人,竟然这样对她……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那天早上,她发现自己在一家宾馆中醒来,床上有昨晚要签的合同,已签字盖章,如同一纸卖身契。掩面而泣,她发誓要忘记这件事。
不过,这样的事哪能随随便便忘记?
可是,手机又响了一声。她不敢去看,却还是瞥了一眼,是王军的短信“老婆,我错了,回来吧!”
她把电话匆忙放回包里,站起来,觉得有些头晕。可能是没吃午饭的缘故。
她去了趟洗手间。医院的女洗手间总是不缺人排队。队伍里还有几个人挺着大肚子,让她回想起这是家妇产科医院。还好,之后的洗手照镜子不用排队。
她因陋就简地洗了脸,快速化了个妆,理了理乱发。
回到家已天黑。先前碎了一地的酒杯,已经收拾干净了。
“你回来了?饿了吧?我把中午的菜热一热。”
“好。”刘文娟木木地回答。
伴着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饭菜的香味慢慢钻出来。
王军继续说:“我必须跟你坦白个事儿……其实……我有病。”
“什么?”她很诧异,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个什么病?绝症恋人这种桥段,只有韩剧里才高频出现。
“是的,我有病。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离开我。但是事到如今,我发觉大家还是摊开来谈一谈可能更好。”
“嗯……”她用一个语气词等待他继续。
“就是……就是我有一种病,”他说,“简单来说,就是精子成活率极低,所以很难让你怀孕。”
她不禁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同居了两年,即将结婚的男人。他有多少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呢?
“所以你就怀疑我?”刘文娟面无表情地问。
“是的,”他走过去抱住她,继续说,“对不起,老婆!我想了很久,发现是我自己太不自信了!我不该怀疑你!也许真的是奇迹,是老天爷给我们的大礼……”
刘文娟没等他说完,就用力扒开了他的手臂。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顺势给他个台阶,就此和解。但她也没法忘记自己不能说的秘密。
“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她淡淡地说,然后重新走出了门,留下手足无措的王军。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可能生下那个错误的孩子,更不可能欺骗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
第二天,她给王军写了条短信:“孩子已经打掉了,我们分手吧。”一点发送,泪流满面。